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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言
 自1990至2002年，不經已過十二個寒暑。
即使已離校多年，亦會在每年中五會考放榜的日子，回校參與風紀隊伍，為招收中五重讀生及新生面試服務。由於教統局在2003年將成人夜校外判，但直至去年七月底，教統局仍未有明確指引，夜校會否一如既往招收中五重讀生。因此，我在未可預知母校前景的情況下，亦適逢完成了三年制的社會學課程，為能學以致用，回饋於社會，是以將服務母校的精神轉移到社區，參加了聖公會福利協會舉辦的「一起走過會考的日子」熱線輔導計劃，並接受訓練為輔導員，為會考放榜期間的考生及家長，作升學或就業的資詢或情緒安撫的服務。
在服務「一起走過會考的日子」期間，在校內、街站及熱線中心親歷與會考生及家長同行、同悲、同喜的日子，感慨良多，遂以文為記。
「三心．兩意」之旅
我與一群素未謀面的旅客，到了這小鎮（聖公會）的驛站下車，用「真心、愛心、專心」與山水對話，用「誠意、願意」為風雨回應。就讓我們分享這一起走過的日子，領略這小鎮的山情水意，風聲雨語的片片風光。
雨—彩虹再現
她，獨坐在課室一隅，淚水像驟雨般，傾盆而下。茫然的眼神、蒼白的臉，手中一張成績單，隨著瘦削的身軀在微微顫抖。
「……零分……爸爸會嬲我，我唔知點同佢講，我好驚……媽咪唔係度……我想重讀，冇學校會收我……屋企環境唔好，我唔想讀私校……讀夜校又唔知點樣……，點解我會咁冇用……我唔知可以點……」
若斷若續的微弱聲線，嗚咽哭訴著。這情景，彷如電影倒後鏡，重回到十年前女兒會考放榜的片段。我遞上了紙巾，坐在她身旁，輕握著她纖細而又冰冷的手，我抑壓著自己，只容許淚水停留在眼眶內。
「……你要明白，人生 既漫漫長路，會有好多唔同既站，會考只不過係其中一個站……有人會比較幸運，可以坐直通車，一站到尾去到目的地，但係有的人冇咁好彩，要落車。但係咪咁，我地就唔再向前行呢？……落車唔緊要，個站重有好多唔同路線俾我地揀，好多唔同類形既車俾我地搭，最緊要係我地有目的地，知道自己方向。可能搭既車會冇咁舒服，甚至要行一段路再上車，但係唔緊要，只要有決心，唔怕辛苦，一定會去到目的地。……唔好擔心，你爸爸或者會嬲一陣，但係父母始終都係錫仔女，何況因為屋企發生既事，先至影響到你讀書，你咁乖，咁識諗想讀夜校，我可以俾的資料妳參考……讀夜校唔同日校，冇日校咁多英文聆聽同會話練習，要靠自己……」
她，眼睛不再茫然，臉上仍然蒼白，但瘦削的身軀停了顫抖，纖細的手已回復暖和。她，知道自己的方向；她，有勇氣面對父親說出自己的意願。
時間，隨著驟睛驟雨的天氣溜走，她亦回家。我目送她走出校園，在那一刻，她帶著微笑回首向我揮手道別，蒼白的臉映著微雨後的陽光，彷似彩虹再現。
我不禁衝口而出：「你要笑呀，你笑得好靚呀!」我鼻子一酸，淚水仿如驟雨，奪眶而出！
山—高處不勝寒
高山的悲喚：
「我好唔開心……我讀理科，考到30分，點解個個都認為我應該好開心？……我覺得自己好無謂，徒晒的時間，我成日係咁讀，係咁讀，有咩用……我同屋企人冇野講，冇朋友。……我覺得我唔應該係咁，用五年時間換張紙，連波都唔打，淨係識讀書，我由中一至中五都考第一，但係依家咁既環境，我好驚自己唔夠實力……我好悶，好寂寞，我乜都無，一的都唔值得。我覺得咁樣係唔得，唔可以再係咁，咁係有問題，但係的人唔信我唔開心，點解番？」
我最憎個個校長同埋的先生，成日擺我上檯，重特登指我出黎，做乜者，搵我黎做宣傳……好似李嘉誠、哥哥（張國榮）咁，唔通真係要死左至信佢地唔開心。……我唔識同屋企人溝通，我鍾意睇波，亞爸鍾意睇馬。……冇同學傾得埋，亦都唔會join同學既活動，佢地唔知我唔開心……」
你完全講中晒，點解你會相信我唔開心？……我會試下呢個辦法……好，希望可以參加到……點解你咁開心既？……可唔可以同你傾第二樣野？……我好驚睇牙……唔係門牙，乜你咁講呀（笑聲）？係智慧齒，……我覺得心口痛……係呀，醫生都係咁話，依家冇痛勒……留電話？我覺得有的唐突。……好，我會試下咁做……我希望以後可以開心咁過日子，唔該晒你呀！」
我對高山的回應
「人係群體動物，唔可以離群獨處，有乜開心同唔開心都想同人分享啦……佢地只係睇到你表面，……係屋企你又冇野同屋企人講，所以好悶，好辛苦，……又擔心前景唔知點，你又點會開心丫，俾著係我，我都一樣會唔開心呀。
你間唔係名校，你考到三十分，校長同老師將你做焦點，用另一角度睇，可能係想你成為同學既典範，勉勵下的師弟同師妹……李嘉誠個仔都好唔開心，有本書話李澤楷有個時期好憎身邊的人，但哥哥（張國榮）又唔同，佢或有生理因素，若果腦血清素不足，都會影響佢情緒。……你可以試下睇電視新聞時，同爸爸傾下，例如，邊個做財政司司長較好……你都明白「冰凍三尺，非一日之寒」呢句說話啦，你同爸爸既隔膜，都唔係一朝一夕，解凍都要時間，慢慢試，唔好急……你可以參加聖公會既活動（賣廣告？），好似呢個熱線服務，有好多大學生幫手，你會幫到人，又識到多的朋友，係咪好有意義呢？
如果人際關係唔好，無論做野或者讀書點叻，都會唔開心，……我點解知你唔開心？因為你講俾我知囉，如果你唔肯講，我就一定唔知。……你好明白自己出現左問題，又肯面對現實，打電話黎同我地傾，真係好難得呀……點解我咁開心？因為我凡事要求唔高，易滿足囉，仲有係我比較主動，容易識到朋友，你都可以呀……得，你乜都可以同我傾……你怕剝牙影響儀容？唔係剝門牙丫嘛？……聽到你笑，我都好開心呀……心口痛，可能係肌肉緊張……可唔可以留低電話呀，有乜活動通知你……咁我唔勉強你勒……我都為你好開心，因為你已經有勇氣走出第一步，只要你肯同人講出自己既感受，你同屋企人，同埋朋友既關係一定會好好多，佢地會明白你多些，你就唔會唔開心啦！……如果你想同我地傾，幾時都歡迎，有時間咪黎聖公會睇下有乜活動可以參加囉（又賣廣告！）……拜拜。」
掛斷了電話線，我在想，高處不勝寒。福，是平凡過活；愛，是珍惜擁有！
風—怒吼
「我想問邊區仲有重讀中五學位呀？……我讀理科，有學校收我，不過好激氣，真係想去教統局投訴。……係我個friend想重讀，佢都係讀理科，得八分，依家重未搵到學校，係街接左你地的傳單，咁咪試下打電話問囉，……好，寫低左的學校名勒，我會叫佢快點去試，同埋打電話俾你地，希望你地幫到佢啦！……點解我咁激氣？我差的俾個間學校累死呀！邊間？無謂講啦，……你聽我講丫，我一收到成績單，原校升唔到中六，媽咪立即陪我去個間中學，……間學校睇左成績，話我係後備生喎，要我等陣，咁媽咪同我咪係度等囉，……等到夠晒鐘，佢又叫我第二朝早去等，媽咪同我都覺得呢間學校幾好，又近屋企，諗住後備都有機會，咁咪搏下囉……，冇法啦，第二日一早又去，等左一晝，剩番五個學生係度，佢地話得番兩個學位……最後連其他三個學生都冇份，剩番兩個學生，咁即係我有學位啦，點知突然間有個女人，唔知係個先生既太太抑或係家姐，傾左一陣，咁就話得一個位，冇我份……我真係忍唔住喊左出黎，媽咪都係。你話丫，媽咪同我等左兩日，離晒譜，唔好咁樣難為的家長同學生丫……係呀，你都明白……呢兩日真係好難過，個心十五十六，好唔知點咁，好唔自在，覺得好似等緊判刑咁……，已經係第三階段下晝，真係好驚再搵唔到學位，個心又急又亂，唔知點算好……，又走去第二間、第三間學校撲位，好彩依家有間學校收左我，雖然間學校冇咁好，遠左的，如果我真係冇學位，我點算！……仲有呀，教統局的高官同學校的先生成日話可以讀毅進喎、副學士喎，唔使錢咩，貴到死，你估人人都可以讀呀，簡直係廢話，……有出路？大學生讀完都搵唔到工做，幾時輪到毅進同副學士喎，如果係佢地仔女，佢會唔會咁做，拎晒去外國讀就會，……係呀，我知媽咪好錫我，重好支持我，我會俾心機讀書，唔好意思呀，原本想幫同學問資料，點知係度發牢騷，……你地可唔可以向教統局反映呀？……留低電話號碼？我唔想留呀。……好，我會叫我個friend打電話俾你地，真係唔該晒你呀。」
放下聽筒，怒吼的旋風遠去，餘音乃在耳中轟轟作響。我想上街懸掛怒風訊號，向教統局發出警告!
水—支流處處
「……我想……重讀，邊度……重有位呀……讀文科，得七分，……數學唔合格，……想讀用中文教既津貼中學。……邊區？我住深水土步……」電話繼續傳來低沉、稚嫩，怯弱的男孩聲音。
「……九龍得番一間……哦，我寫低校名同電話先……我知今日係最後一日……我搵左好多間……都唔收，………亞媽話讀私校會好貴……有冇諗過讀夜校？……唉，我唔知點呀，……有冇諗過其他出路？冇呀，我唔知可以點樣呀……亞媽淨係叫我搵學校囉。……我有冇同屋企人傾？我得個妹咋，十三歲……阿爸唔係到……唔係返工，係唔係到，……亞媽返左工，要七點至返黎……你可以同我一齊諗下？好。……我鍾意乜野，唔知呀，……運動囉，踢下波咁囉，……有呀，有呀，我有睇皇馬場波呀，好好睇呀，你有冇睇呀？……你冇得睇，點解呀？要當值呀……。」畢竟是男孩子，足球，暫時抒緩了他低落的情緒。
「……仲有鍾意畫畫……有貼堂架，先生都話我畫得靚……有冇諗過讀設計？可以咩？……如果俾我揀，讀書同畫畫，……我會揀畫畫……好，我寫低左課程名、電話同網址，要幾多錢呀？……哦，知道，要帶埋我畫的畫去，俾佢地睇丫嘛。……我點同亞媽講呀，我驚佢唔鍾意我讀設計……我明，好多路線可以揀，好多車可以搭……係，水都唔一定流左出大海，可以流去好多其他地方……你講得好岩呀，我會同亞媽講。姐姐，你好好人呀，我點叫你呀……哦，未必可以搵到你，……好想再同你傾計囉，……係呀，依家好好多，知道自己想點囉，同埋知道要同亞媽商量下，睇下佢俾唔俾我讀設計。留低電話……唔好搵我亞媽呀，唔知佢鍾唔鍾意呀。……有活動通知我，好，電話係……，我叫亞明。……好，有乜事，我會打電話黎，多謝晒你呀，唔該晒你呀，拜拜！」。
明仔愉快地掛斷了線。這小男孩，獨自跨越成長的梯階，有一刻，他迷失了方向，他需要的是關心、鼓勵、支持和指引。我唯一可以為他做的，就是在服務紀錄紙上寫下他的電話號碼，請社工跟進。
各自上路
這短短數天的「三心．兩意」之旅，令我們這群陌生人，在旅途中成為互相鼓勵、支持，合作的好伙伴。
此時，旅客在這驛站再各自上路。
此刻，我回望曾經為這處風光，笑過哭過的小鎮，我祈願留守這小鎮的人（服務聖公會的社工）為站在高山的人，劈下山小徑；在驟雨中撐開雨傘，為過路人遮風擋雨，靜候彩虹再現；為怒吼的風懸掛警號；為無所依歸的水，引領支流，尋找出路。
後話
在當會考輔導員之時（零三年八月五日至九日）得知母校已外判予保良局，但學費則暴升六倍之多。一些考慮重讀的考生查詢夜校資料時，驚訝夜校可以收費如此高昂，與日間私校收費相比之下亦不遑多讓，對此我亦無詞以對。其後得知母校仍有招收會考重讀生，但人數與外判前相比，卻有天壤之別。
 政府一方面高唱「自我增值」入雲之際，另一方面卻將「教育」外判，為財赤減省開支。在社會經濟的供求關係，成本與消費的互相關連因素下，竟施以高價（私人）的教育供給，相對低消費（基層人士）教育的需求，可想而知成效如何。除非教統局及袞袞諸公（高官）及時醒覺，將教育視作國民增值生產（人才）為社會經濟的重要一環，否則，成人教育將會成為非貴族的貴族學習，「飽學高官」的堂皇口號—「自我增值」，成了平民百姓「何不食肉靡」的諷刺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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