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獨遊北京(上集) 對內,要懂得把假想的抨擊分開......
 

遊北京前的一個月,甚為煩惱,有人說,煩惱的構成,有20%由最近發生的事所引致,其餘80%來自積存已久的個人問題,所以,我揭開了封塵已久的記憶庫,心裡有個道理:如果知道毒藥的成份便能研製解藥,那麼,記憶庫裡必有破解煩惱的線索。

笑和哭的權利掌握在每個人的手,可以自由表露,我是在何時、因何故,失去了這個權利呢?心裡感到陣陣痛楚,一時的不順心只是引爆點,瑣事所觸發的思索,才令我如入幽谷。

我呆呆的坐著,為不如意的事忐忑,奇怪的是,我竟然感到高興,而且還露出笑臉來。在公園裡,驚覺這現象,遂問自己:「知覺與感覺為何不一致?究竟發生了甚麼事?」檢視過去,這不是第一次了,而是個習慣。我企圖感知深層的感覺,探索底層的思想,煩惱絲逐漸蔓延,在腦中打結,後來,往書堆中尋求指引,最後,思緒進入了回憶中。

清楚記得,中學時期,常被同學欺負,後來無法忍受,就結交了幾個頑皮的同學,學做一個不友善的孩子,漸漸地,就沒人欺負我了。別人出口成文,而我則五句不離粗言,又在好奇心的驅使下,染上了吸煙、吃軟性毒品、喝咳藥水的習慣,下課時結伴在學校附近的公園流連,有時同學會在園內「講數」或打鬥,我常是圍觀者,差點忘了,我曾參與一次,感到很有快意。

最初,上學是挺愉快的,我們常在課堂上聊天、聽錄音機、「啪丸」、睡覺,有時在課室的後方以「打架」作樂,看看誰勝誰負,老師甚少干預,自顧自的教學,可能,老師都視我們為透明人。尤其是睡覺,即使由早上睡至放學,也沒有人理會的。

離校前的一年,我越來越厭惡這所學校,厭惡眼見的一切,維持了很長的一段時間。

中二時期,越來越多同學談戀愛,放學後,我們都會相約耍樂,有時到同學家裡玩,有個同學 ( 我的摯友 ) ,父母在夜總會當別人的「父母」,日間睡覺,下午出外,哥哥是個壞孩子,家裡出入的多是「飛仔」、舞女,我們常到她的家,在房內啪丸、吸煙、喝咳藥水、吃大麻,談戀愛的同學,也會在床上纏綿,曾經有很多次,看見同學和她們的伴侶,赤裸裸的在床上親熱、愛撫,濕吻──更是在校園隨處可見的,看不見的,相信只有老師,他們只能道聽途說,同學總有辦法,不讓他們一窺真貌。

那一年,我差不多每天,都看見這些景象,看到厭惡!

中學時期,還有一事令我印象很深刻。

記得有天,放學回家,在巴士上如常吸煙,忽然有幾個鄰校的學生,把他們的煙蒂亂拋,掉到我的校服上,我和他們理論,幾個學生自認黑社會,就在車子內把我圍毆,車上還有其他乘客,但沒有一個挺身制止,事後,其中一個學生藉詞說我弄壞她的手錶,伸手進我的衣袋,強搶錢包,很自然地,我按著口袋不放,他們又把我打了一頓,其實,那時一點也感覺不了痛楚,腦中只有掙扎。

那幾個黑學生,與我同住一區,每逢出入,我都擔驚受怕,每天都是小心奕奕地出門,一邊走,一邊視察四周,從近到遠,檢視途人,只要有一點相像,便繞路而行。曾跟父母說及被毆一事,卻遭他們責備,其論調是:「我不生事,怎會有人無故動粗?」事情就是這樣「被處理」了。我依舊地獨自面對,驚驚惶惶的過了七、八年,搬離該區的時候,感覺重獲自由。

厭惡的景象、恐懼的籠罩、荒誕的校園生活、學生在暗地裡的活動 …… ,只要想起,就憎恨我的中學,憎恨那片地方,憎恨那個時期!我也憎恨我自己!軟弱無能和愚昧無知!

我正跨過底層的門檻。

二十歲前的事,現在仍嚦嚦在目,這是一條既漫長又落泊的路,曾有很多年,每隔數月,便有想哭的感覺,有時和摯友在後樓梯、公園或酒吧買醉,我和她都是同類人,相近的過去與共鳴,還有相近的粗俗,人的本質除了分善惡,應該還有質素之分吧!低劣的質素,再加上不如意的經歷,這樣的方程式,應離不開「憤世嫉俗」的框架吧!這就是我的底層?人可以學習行善棄惡,但改得了根深柢固的個性嗎?我們可以裝個似模似樣的好人,在內裡教訓、調整自己,這就和本質發生衝突,其後踏進內省的地步,而這東西,是件容不下自我同情的事。隨著知識的漸增,願意放下憤世嫉俗的個人角度,就因如此,自我對話充斥著無情的鞭撻,新舊標準相互排斥,一人飾演兩角,算是精神分裂嗎?

曾經找來摯友,首次正視我們的過去,在燈光昏暗、音樂強勁的酒吧裡,手執香煙,喝著啤酒,在粗言穢語的外在行為下,認真地談起來,雖然生活習慣都殘留著舊日的痕跡,但心跡則各有不同,相似的背景,選擇卻迴異,朋友的憤世嫉俗性格,「進級」至欲言無語,對現實社會極端無奈,這次約會,原意是想她給我一些經驗之談,可是,顯然她現時沒有我的反抗思想,只知道,她曾為我們都憎恨的階段,於十年後痛哭了一場。

我想掙脫舊日牢籠,但她已全然接受,誰可以幫我呢?難道只能說句:「都是社會的錯」!?

正視過去,讓我看見自己的萎縮、否定個人價值、我把這些感覺投射到她身上,感慨良多。

為甚麼我們不是在一個健康的文化裡成長?就和許許多多的人一樣?為甚麼這樣的不公平?就像是身上沾了污漬,怎樣也洗不淨!不是介意別人怎樣看我們,而是我們瞧不起自己!從底層擴散,不知不覺的,腐蝕自我,當理想的自我不能實現,被舊標準牽扯、又在新標準的約束下,人就失去方向,「我」──往那裡去了?腦中的兩套思想同時運作,邊哭邊笑,叫人怎樣消化?犯錯者和責備者同為一人,抓狂了!有句話說得好:「我們長成了自己的陌生人。」既熟悉又陌生的怪人。

怎樣立足人前,用那一張臉?要計算的,就是虛偽,那便到了一個自責的課題,就像是所有不好的,始作俑者都是自己,人在十字路口是有選擇的權利,既然選錯了,就要為選擇錯誤負責,承擔一切的感傷,總之,就是承擔一切,即使消化不來,都不可推卸。「寬待自己?別來這套,是個成年人了,不是社會的錯,不是別人的錯,你誠實的承認是你的錯,好嗎?(自我對話)」我學習承擔,但有時候,這種想法令我感到很辛苦。「自憐嗎?少來這套!」老是用無情的話作規管,思想漸漸走進動彈不得的死胡同,從內移外,這樣 … 那樣都不許做,某天,我獨個兒坐在公園思索,為不如意的事忐忑,就在困惱的當兒,嘴角微彎,忽然笑了起來,那刻,驚見慣性思維的異常,細閱記憶庫,我查出成因了,潛藏在心裡的意識是用著新標準制抓著舊標準的運作,笑──是高興舊思想被壓制(雖然是暫時性),我樂意看見萬物生氣盎然,縱然歡欣不光臨寒舍,我要維護的,就是活在心裡的美善,這是我真正想分享給別人的,但就因混亂的內在,把外在弄垮了。在混混頓頓的生活中,無意地把「良善」這部分的心靈發展割置,以羊群心理下的愚昧取代,人云亦云,還有中學時期的記憶標籤,隨感覺而行卻不作反思的憎恨,需要援助卻與軟弱無能畫上等號,彷彿重要記憶的思覺停頓在童年智慧的層面,負面擴張,並形成憤世嫉俗的膚淺氣概,如果沒有新標準的批判、自我抑制與調整,不知會成為個甚麼樣的人?無奈後期卻受困於過度壓抑,哭笑都不感自由,心裡有個道理,如果哭泣助長自我為錯誤開脫,那就把大閘關上,不設「寬容」的門口。學習承擔,人就越來越不會哭,流不出眼淚,但心裡卻多了空隙,盛載鬱緒。而笑呢?奇怪思想所引出的笑臉,不表露為妙,社會有個現象,無故發笑要向旁人解釋的。

承受力已經亮起了紅燈,可以為自己開脫的理由都被否決,所有情緒的出口都被封鎖,心裡有個想法:「別把錯誤合理化」,我的頭顱繃緊,再這樣下去,怕會深陷抑鬱的網羅。我想不出辦法,誰可以幫我呢?

困惱中,記起曾在機緣巧合下,與社工有過一夕談話,印象中他們是挺專業的。隨即在網上搜尋社工信箱,那一夜,鬱緒缺堤,溢於文字,過了一天,便收到社工的回覆,對方認為我有自我排斥的跡象,建議我致電他們的熱線,因為不習慣這樣與陌生人溝通,所以我婉拒了。

社工的回信,令我聯想到「治癒」二字,便到圖書館尋找藥方,也讓我找到了!

藉著書籍的指引,運用「記憶治療」的方法進入了內心底層,再三翻看書中的個案,除有某程度的共鳴外,還想把有關的治療方法刻進腦中,以備時需,在翻閱的過程中,有感整理思緒、認清願景的重要,腦中常略過「專家」之言(我的摯友):「在任何時候,要知道自己做著甚麼事。」遇上問題,怨天尤人,就是不知;思緒混亂,不作整理,也屬不知;遙望願景,反向而行,豈止不知!仔細地想,一直以來,都是這麼過活,人懂得有條理的做事,也懂得有條理的做人嗎?想了想,發覺不曾在這方面作計劃。應該做的,是積極思考,瞧解決問題的方向走,而非見步行步,無方向地等待幸運降臨,在生命的路途遊蕩,這是閱書期間的啟發。

整理思緒,使我進一步地觀察成長階段,父母的撫養方法和深刻的遭遇,每件事情所引起的心態轉變,然後用現時的知識,重新解讀事情,將負面的感覺化解,並釐清願景,為需要發展的心靈部分灌溉,助其成長,與願景接軌,做務實的事。

苦腦的陰霾逐漸散開,彷彿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破解了重大難題,但知道要做甚麼事不等同懂得做,面對羊群氛圍怎麼樣?面對輕視、孤立無援、被受質疑的時候又怎麼樣?善良可被視為傻瓜,我們能經得起內內外外的竊笑嗎?

對外,是需要勇氣;對內,要懂得把假想的抨擊分開,分出心外,那不是真的,它可能並不存在,也可能是別人的想法,總之,它與我們是沒有關係的,人如果有自處之道,適時堅持立場,把不屬於自己的思想抽出,這或許潛藏著父母的期望、別人的想法,總之,那不是我們的。重建個人價值,開展獨立旅程,就是用我的心走我的路。

快到北京旅遊了!原意是到外地鬆弛神經,不料.煩惱已經鬆綁了。 ……

我學會了,當成長過程中有過不愉快和深刻的感覺,又或吸收了一些錯誤的訊息,人要學習辨析,分析成因,認清好壞,並要懂得把它抽出來,不然,它就會在日常生活中,給我們無形的規限而不自知,日漸侵蝕健康整全的自我,隨之,扭曲與吞噬並駕而來。

合上那本治療的書藉,破解了煩惱的根源,彷如重生。

後話:

執筆本文之初,已經寫完獨遊北京下集,有感未盡抒懷,才寫上集,故結語和下集相同,但內容的重點有別,特此一說,免閱者疑惑。

下集

 
回應

年少輕狂,不足為怪,又何獨妳為然。

不是父母的錯,不是國家 /社會的錯,更不是妳錯。錯的是時空交錯的剎那,人、時、地的配合。

誰個父母不愛惜孩兒?那個國家 /社會不重視未來楝樑?誰又會願意頹然自癈 !

北京故都,香港新城,血脈往是斷,今是連;人與事既相連亦相斷。驀然回首,輕狂是人生歷練,坦然面對昔日, 打破 心鎖,千絲情,萬縷恨,皆煙銷雲外,當下即是最為快意。

不要再為年少輕狂自伐,願妳能如北斗星,為後來如妳者指引,身與心皆不再徘徊三岔口。

Hilder


轉載自 其他文章
出版日期 2005年4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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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
小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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