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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農曆初二到北京旅遊，這是我首次獨自遠行，報團前甚感不安，人在外地，無親無故，完全沒有安全感。
報團前的一個月，認為必須到外地走一趟，周遭滿是煩惱事，都是自身的問題，越是感知，越是覺得需要鬆弛神經，若不，恐怕會患上抑鬱或精神病。不料，出發前夕，已是不一樣的心境，就此展開了五天的輕快之旅。
 不知何來的線索，母親一直懷疑我會單獨遠遊，即使這個決定我隻字不提，仍避不了質疑，我一邊否認，一邊暗自報團，心裡卻是驚驚惶惶的，可是，出發之時，一切都改變。
這次造訪京城，遊經天安門廣場、頤和園、故宮、王府井大街、德勝門戰樓、明陵、盧溝橋、當然少不了建築宏偉的萬里長城。
從前看天安門的照片，心裡一沉，中國大陸，一點都不像外國有許多美輪美奐的建築物，尤其是看見毛主席的照片，就像是落後國家的標記。
世態無常，竟然在人言的聳恿下，選擇了到北京作為我珍貴年假的重要節目。
從沒想到，當我站在天安門廣場，看著毛主席的照片，卻興奮莫名，難道我真是神經失調？人在北京，所到之處，都是歷史名勝，我的心彷彿被歷史的氛圍牽引到家國情懷的角落裡，如入夢鄉，尤其在長城（八達嶺水關）的時候，看著如此宏偉的建築，雀躍非常，在藍天白雲的襯托下，眼前景像尤如一幅氣勢非凡的圖畫，踏足長城之時，更是高興不已！一級一級的往上走，才不過十數梯級，已經喘不過氣，可是，長城卻有萬鈞的魅力，驅使我拿出久違了的氣魄，毫不猶疑的往前走，可惜，邊拍照邊看紀念品，走不了多少路，短短九十分鐘的遊覽時限快到，被迫匆匆下山，途中見有國產過山車，我遙遙望向在座遊客的車速，認為尚算安全，在時間緊迫下，便踏上這趟「亡命之旅」，我以十六元購票進場，隨票附上「駕車聲明」，內裡述說一些指引外，還清楚註明若前一輛車的駕駛者發生意外，其賠償及法律責任，便由後者的「司機」承擔，若早知有這項規則，我就不會光顧。上車前，才清楚看見車子及「軌道」，這條「軌道」與遊樂場所見的不鏽鋼滑梯無異，車子就是放在這個光滑的「金屬器皿」上，我想，如果沒有車子，也是可以滑下去的，再談車的結構，可說簡陋非常，看來製作人員對他們的產品信心十足，車上並無安全帶，幸而，也有一支剎制桿，出發的時候，微風撲面，開心的心情難以言喻，不久，撲面而來的微風變了調，隨著視平線的向下轉移，怡人的氣流由急風代之，我的視野由遼闊的景像逐漸聚焦於前面的車子，快撞了！剎制桿為何不能發揮預期作用？不幸中之大幸──上天賦予我一雙健全的手，不鏽鋼的滑梯旁，還有不鏽鋼的扶手！我拼命的抓著，可是車子卻與我對著幹，往下直衝！幸而，不安全的車程仍有安全的措施，快要大禍臨頭之前，忽然看見一名大漢站在軌道旁，他用雄渾有力的雙手，大力把車剎停了，因為不懂國語的緣故，我用兩隻手指裝成人字狀，前後移動，以表心意（我想離開），他搖搖頭，雙手也配合其身體語言，放開車子，最後，我用無助的眼神與他道別，他安慰說：「快到了！」頃刻間又要面對現實，與不鏽鋼博鬥！驚魂未定，再一次聚焦於前面的車子，車上的人意會到危機，從他無助的眼神中，我看見一個字： 「不！」，在急風的送行下，轉眼間，我看見很多人，前面的司機也站起來看著我，狀甚輕鬆，整個車程，最開心非這刻莫屬，急風不動聲色的離我而去，終於抵步了！ 哈哈哈 …… ，幾個陌生人面帶笑容的迎接我，然後遞上紙筆，請我簽名，看來又是消費的時候，我用「刨冬瓜」的腔調（非純正普通話）詢問價格，對方聽不懂，我便以充滿自信的廣東話說：「幾錢？」，這種「外語」，彷彿是「好騙」的象徵，對方開價三十塊錢，「山實怪錢」買甚麼？原來是買一張走過長城的畢業證書，算是巧立名目嗎？ 我搖搖頭，兩腳也配合我的身體語言，前後移動的往旅遊車走去，途中，童心未泯，買了個狀甚可愛的粉紅色狗仔耳罩，隨著狗仔的視平線由九十度角轉至零度，我便與八達嶺的導遊──微風、急風和冷風作別了。
忘了說遊長城的額外節目，就是騎駱駝，從沒想過有機會坐在駱駝的背上，竟然在長城的某一角落，花費十元便可與其拍照及嘗試這個新體驗，感覺挺開心的，別人說騎虎難下，騎駱駝也是很難下來的，我努力撐起來的時候又驚又怕，遊人都替我擔心，叫我不要動，讓駱駝主人扶我下來，一直以來，我以為用盡氣力往上撐，就沒有事可以把人難堵，原來不是，讓人幫助，容讓自己放鬆，感覺原來是很好的，就像是受到愛護一樣。
北京之行，並無遊覽景山公園，但我很記得，有一個皇帝在這裡死去。
五天的旅程，印象最深刻的，並非各處名勝，而是一個不在行程之列的節目。
一夜，為了替母親買些國產，便與幾個團友乘地鐵到王府井大街，團友只想試乘北京地鐵，沒有出閘便返回酒店區，那夜一個人在王府井，只懂母語（廣東話）的我猶如聾啞人士，幸而出發前師長提點，帶備紙筆，模擬聾啞人士的溝通方式，也裝個假內地人，寫些簡繁並用的文字，還要假裝內地人的筆調，「那裡是北京百貨？」「北京百貨在那裡？」語法全對嗎？應該是「那裡」還是「那裏」？簡體字是「里」嗎？寫錯了，別人會以為我不識字。「裡、裏、里」我聚焦在這三個字上，思前想後，應該是「裏」吧！好不容易，有一對穿西裝的男女願意看我的字條，男的一看，兩眉緊皺，看來我寫錯了，女的見我非聾非啞，問我是否 Japanese ？ No No! 我是 Chinese! Chinese, Hong Kong ! （認親認戚的心態不其然地竄出來）她用英語問我懂不懂英語，我用英語答她我不懂英語，她好像沒有把話聽進去的，用英語給我指引，男的不言不語，在紙上畫個地圖，加上英語註解，想不到，三個中國人在中國的地方，要用圖畫和英語溝通，立國始祖若然看見，不知會否抓我們去槍斃？
到了北京百貨，找不到我想找的北京品牌，反而發覺內裡賣的都是歐洲貨（我找的是護膚品），一連找了數個商場，都屬徒然，店鋪逐漸關門，唯有翌日再找，回到王府井的大街上，已是晚上十一時，思量著地鐵是否仍在行駛，忽然有位老伯騎著人力車，邀我上車，我把酒店的咭片給他，詢問車資，他說二十元，比我想像的少，忽然心裡有個念頭，坐人力車夜遊北京，挺寫意，便坐上去，看他一把年紀，不像壞人，應該不會這麼巧合碰上壞人吧！若出狀況，便下車乘的士，我年青力壯，跑也快過他呀！
我一上車，老伯便脫去外套，蓋在我的膝蓋上，他說迎風很冷，所以替我遮擋。老伯聽我的「刨冬瓜」（普通話），便知道我是外地人，在交談的過程中，感覺我能聽懂一點點國語，所以一盡地主之誼，充當導遊，自發介紹沿途風光，車子穿過大街小巷，邊行邊說，他自稱為老北京，所以對中國的歷史很熟悉，他由清朝開始說，滔滔不絕，直至車子駛至景山公園，他突然下車，神情肅穆，不知從那裡找來繩子，握著兩端。論常識，長的繩子，可以把人綑綁，短的繩子，也可以把人勒斃，我看著兩尺長的繩子，再環視四周，空無一人，心裡驚惶，他走到我的面前，睜大眼睛說：「曾有皇帝在景山公園自盡！」他認為我聽不懂，甚為著緊，兩手有所動靜，我緊釘著他的手，思維有如警察推理兇徒犯案的過程一樣，怎料，老伯拿起繩子裝作上吊，我對此甚為驚訝，腦子急轉，連忙說：「銘伯 … 銘伯 … 」（明白），他還續扮上吊，老伯說歷史的投入，比起中史老師講課，還能使人牢記於心，到現在我仍清楚記得，有個皇帝在景山公園死去，而且是上吊身亡。
我明明白白後，老伯再上車，前後車程約乘了一小時，他再問我拿酒店的咭片看，似乎走錯了路，看著他借助街頭燈箱的光線，用神細看咭上的街道圖，此時看著他的身影，發覺他像是很寒冷，我便把外套歸還，他卻多番推搪，「冷呀 … 冷呀 … 穿上吧！」多番勸說，才肯穿回，重返車上，繼續駛往酒店，途中上斜，心生不忍，若然我懂國語，便會請他停下來，讓我自己走上去，記得乘車之時，把坐人力車當成玩意兒，此時卻心生慚愧，那刻，我感到自己的存在，這種人性在繁忙的生活中，早已遺落了，這個晚上，這趟車程，把我久違了的內在喚醒，為甚麼我要單獨外遊，就是要尋回那個遺落了的自己。回到酒店，心內的歉意驅使我多付十元，看見他有一絲喜悅流露於臉上，並報以微笑，這一刻，就像是反給我回饋，縱然我是個缺點多多的人，久違了的純真卻在這夜燃起，冷冰冰的街角洋溢著溫情，這夜，我記起自己，期望真和善能長駐我心，並且，在心內當主管。
 離開北京前的一夜，是我第三晚到王府井，盡最後努力替母親買東西，路過街上的小食檔，嚇然發現食物中，竟有炸草蜢、炸蜈蚣出售，還有匪夷所思的炸雪糕，不知道是如何烹調的呢？這夜，旅行社的行程是到三里屯酒吧街遊覽，為了替母親買東西，我獨自離隊，先在各商店關門前到王府井，約晚上十時三十分，再自行乘的士到三里屯觀光，乘車前有點害怕，若然遇上壞人怎麼辦？心想，應該不會這麼巧合吧！上了車，二話不說（傳紙仔），司機便載我到三里屯。抵步後，甚為寒冷，大概是零下七度，我感到手指快要結冰，便戴上帽子和耳罩、戴頸巾彷如戴口罩般，只露出了半張臉──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「弱質」女子，從陌生人的口哨聲中，使我注意到街上人丁單薄，而街道旁的女子，竟然把我調戲！天呀！我頓時脹紅了臉，把頭往頸巾裡縮，就如烏龜一樣，匆匆往酒吧街逃去。
走了一段路，仍不肯定自己身在酒吧街，因為街上沒有多少店鋪，以我的常識，一條街道只有零星酒吧，怎能稱為酒吧街？因此，四處查找這旅遊景點的下落，我再一次利用紙筆，與京城的老百姓溝通，奈何，不知是否天色昏暗或在國仇家恨的影響下，我這個不認為自己似日本人的弱質女子，吃力地操著「果漁」（國語），竟然嚇走了不少途人，問路的情境，就如香港人怕陌生人問路會噴些迷魂煙一樣，左閃右避，莫非 …… 北京的治安不好？最後，終於找到路人證實我在酒吧街，我便走進一所餐廳，喝了一瓶啤酒，算是對這次尋訪有個交代。
回到酒店，執拾細軟後，便坐在床上，回想這幾天的遊歷，可能是快回港的緣故，不其然的，思潮比身軀早一日返港，想著想著，想起一個月前的自己，那時在困惱中抓狂，當一個人開始留意自己的生活習慣，檢視慣性思維，發現平常中的不平常，那就是一份小小的洞察，一條一條的煩惱絲由察見而來，為了替腦子鬆綁，我卻拿起繩子為腦子多綑數圈（不是上吊），這算是平常中的不平常吧！人的本質竟是時常自相矛盾，而這種矛盾卻是慣性的、不察知的，內在混亂，而外在 …… ，我們真是認識外在的自己嗎？有如朋友所認識的我們一樣？有個叫「觀照」的形容詞，就是說人看內在之餘也看外在的自己，而且還看別人，用同理心看人、看事和看境況，這就是「觀照」，當我在內在與外在之間思索，煩惱絲就如籬笆一樣，把我的腦袋抓得緊緊的。究竟發生了甚麼事？為甚麼繞著自己團團轉？我開始追思童年舊事、感覺與轉變，細看性格形成的經過，後來我發現，在獨立的外表下，我的思想不曾獨立。
我學會了，當成長過程中有過不愉快和深刻的感覺，又或吸收了一些錯誤的訊息，人要學習辨析，分析成因，認清好壞，並要懂得把它抽出來，不然，它就會在日常生活中，給我們無形的規限而不自知，日漸侵蝕健康整全的自我，隨之，扭曲與吞噬並駕而來。
我已經長大了，單獨遠遊是能夠應付的，不用怕（對自己說），家人說我不能是因為擔心，而這份擔心卻影響著我肯定自己（以為自己真的不能），我學會了與不切實際分開，也代表著人生的獨立旅程正式啟航了。
北京之行，就是我的第一站，不用害怕了，事實證明，我能夠應付的。
現在，不是安然無恙地在跟您「談心」嗎？哈哈 ……
小薯隨筆
二零零五年三月十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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